许光明同志作为朝阳公社唯一的公安特派员,职务相当于后世的乡镇派出所所长,在公社里的话语权是很大的。
陈俊生之所以任由罗援朝和高家兄弟把事情闹大,就是想闹到许特派员带人过来。
他跟粮管所的基层职工、领导干部都不熟,但是跟许光明打过几次照面,知道这位特派员是个八面玲珑的人。
“许家旺啊许家旺,你真是瞎了狗眼,也不看看他陈俊生是什么人,你没事找事地招惹他干嘛?!”
许特派员在心里恨铁不成钢地怒斥自己这个蠢货侄子。
其实在场的大队干部和群众心里都明白,许家旺这个粮站质检员的工作,就是他叔许光明给安排的。
许家旺敢在粮站作威作福,明目张胆地向大队干部索要好处,主要也是狗仗人势,有恃无恐。
所以,许光明自己也清楚,今天这事要是不给陈俊生一个妥善的交代,别说他侄子这小小的粮站质检员,恐怕连他这个公安特派员都得提前下岗!
一念及此,许特派员顿时满脸严肃地伸手拎住许家旺,大声喊道:“你给我起来!”
“瞪大你的狗眼看仔细,毛家湾大队交来的公粮,哪里没晒干,哪里掺沙子了?”
许光明声音洪亮,听起来好像有很强的威慑力,实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,他这是在给侄子找台阶下。
然而许家旺看都不看,倔强地梗着脖子委屈告状:“我刚才检查得很清楚,它就是没晒干,就是掺了沙子!这些个蛮不讲理的王八蛋,说他们几句还不服气,竟然直接冲上来打人。”
“混账东西!”
许光明脸色铁青,一记势大力沉地耳光甩过去,打得许家旺眼冒金星,找不着北。
“哎哎,特派员同志,消消气,消消气。”
这时,刚才还义愤填膺地抓起稻谷慷慨陈词的陈俊生,又悄然换了副面孔,随手将谷子丢回麻袋,笑嘻嘻的上前给许光明递烟。
许光明接烟一看,居然是航空特供的五支装中华牌香烟,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。
这种香烟,县委领导干部的兜里都未必掏得出来,他本人也是前两年坐飞机前往沪城学习,有幸在航班上见过这款特供烟而已。
“端的是士别三日,当刮目相看!”
许光明心中大为感慨,上次帮陈俊生出警处置纠纷时,他还在为全粮液酒厂那几千斤酒糟的分配问题,跟几个生产队闹得不可开交。
这才过去多久?好像一个月都不到!
他就已经达到了许光明需要仰望的层次。
陈俊生这种人,自己很少吸烟,但是出门在外,兜里至少要揣两包烟,一包中低档,一包高档。
不论哪个年代,国内终究是人情社会,讲究的是烟搭桥,酒铺路,茶谈事,色作乐,钱挡灾,慷慨送礼后门开。
“特派员同志,这是什么情况啊?”
粮管所所长孙立农同志,终于现身。
许光明瞅他两眼,直接说道:“立农同志,毛家湾大队交来的公粮,我刚才已经帮你们粮站检验过了,按照标准,统统都可以划为一等粮。”
说完,他又主动向孙立农介绍道:“这位是毛家湾大队的陈俊生同志。”
孙立农一听陈俊生这名字,登时双眉扬起,面带笑容,亦步亦趋地上前想要跟陈俊生握手。
陈俊生双手插兜,丝毫不给他面子。
孙立农握了握空气,笑容不减:“闻名不如见面,俊生同志果然少年英才,俊朗不凡啊。”
“您谬赞,我就只是个普通乡下小伙而已。”
陈俊生淡声回应一句,然后抬手招呼王富裕:“王队长,粮站领导过来了,你有什么诉求,赶紧过来跟领导面谈,别耽误人家排在后面的生产队交粮。”
“来了,来了。”
王富裕屁颠屁颠的带着大队会计小跑过来。
他只有一个诉求,那就是希望孙所长能照许特派员说的那样,把毛家湾大队交来的公粮,统统划入一等粮标准。
这又是毛家湾建队几十年来破天荒的头一遭。
足以让他昂首挺胸地回到队部,扬眉吐气的吹上好几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