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终于来了。”
声音从房间尽头传来。
周觉的后颈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——穿着藏青长衫的老人正站在阴影里,银白的胡须被穿堂风掀起,左手扶着不存在的魔术箱,右手虚虚拢着,像要变出朵花。
那是千面张,和周觉记忆里分毫不差,连眉尾那颗红痣都带着慈祥的弧度。
但周觉的目光落在老人左手——他在幻戏斋十年,师父变牌时左手永远稳如磐石,此刻却在微微颤抖,指节泛着不自然的青白,像被冻了很久。
“师父?”林棠的嘴唇动了动,周觉眼疾手快捂住她嘴。
女大学生的眼泪立刻涌出来,在他掌心烫出个小坑。
“假的。”周觉松开手,从口袋里摸出半片蓝痕纸条。
他记得缪恩说过,语言的残响怕“断裂”——就像魔术里被撕成两半的丝巾,再难复原成完整的骗局。
纸条在指尖裂开时,“千面张”的影像晃了晃。
周觉把半片纸条递给林棠,她吸了吸鼻子,踮脚抛向老人。
纸条穿过影像,“啪”地掉在地上,没有激起任何涟漪。
“你说过你会成为最伟大的魔术师……”“千面张”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,影像开始扭曲,胡须变成乱码,长衫下露出闪烁的数据流,“为什么不说?为什么不说?”
沈铎的匕首“当啷”掉在地上。
周觉转头,看见特种兵瞪大眼睛——匕首落地时,刀刃上的“保护”二字正在剥落,露出下面一行更小的字:“说出口。”
墙壁上的文字开始疯狂旋转,“妈妈我疼”变成“说”,“明天辞职”变成“说”,“对不起”也变成“说”,像无数张着嘴的黑洞。
林棠的笔记本被卷进漩涡,纸页“哗哗”翻飞,最后停在某一页——周觉瞥见上面是她刚进元界时写的“我想回家”,此刻正被红笔重重圈起,旁边写着“说”。
“小心……”“千面张”的影像突然凝固,数据流在他眼眶里聚成泪,“‘沉默’不是唯一的答案。”
话音未落,整间屋子开始剧烈震动。
周觉被沈铎拽着往门外跑,转身的瞬间,他看见“千面张”的影像正在消散,却有一缕银白胡须飘了下来——不是数据流,是真实的、带着体温的胡须,落在他脚边。
门在身后重重关上。
周觉弯腰捡起那缕胡须,指腹触到熟悉的触感——和师父总用来逗他的山羊胡一模一样。
他抬头,看见木门上的“说”字仍在滴血,而门后隐约传来翻书声,像有人在重新整理那些被撕碎的语言。
林棠的笔记本从废墟里冒出来,自动翻到新一页,上面用鲜血般的红墨水写着:“他还在。”
沈铎弯腰捡匕首,金属表面的“说出口”三个字,正随着他的动作明灭。
莫言的纸页突然全部燃烧,最后一张飘到周觉脚边,上面写着:“语言的残响,也会生长。”
周觉摸了摸裤兜,半片纸条的蓝痕还在跳动。
他望着朱红木门,听见门后传来极轻的叹息,像师父当年教他变鸽子时,见他总藏不好机关,无奈又温柔的那声:“小觉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