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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7章 情缘与邂逅（第1页）

墨蓝的钢笔尖在泛黄的稿纸上犁出深深的痕迹，19年冬夜的煤炉噼啪作响，我呵着白气将第三歪歪扭扭的诗稿压在玻璃板下。

那时还不懂平仄押韵，只觉得当&0t;梧桐叶咬碎最后一抹夕阳&0t;的句子从笔尖渗出时，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正像老槐树的根系般疯狂滋长。

打从在旧书摊捡到半本《朦胧诗选》起，那些分行的文字就成了我窥望世界的棱镜——晾衣绳上结霜的棉被是&0t;月光织就的铠甲&0t;，车间里飞旋的齿轮化作&0t;钢铁铸造的十四行&0t;。

每当夜班结束，晨光把机床镀成琥珀色，我总会躲进工具间的角落，用油污斑斑的手指在烟盒背面记录转瞬即逝的灵感，油墨与铁锈的气味里，诗歌正悄悄为我凿开一扇通往精神圣殿的窗。

1994年春柳泛绿时，装着十五元会费的牛皮纸信封在裤兜里窸窣作响。

市文联那栋爬满爬山虎的小楼有股旧书窖的味道，高老师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，他指尖的烟草味混着墨香，在翻开会员登记表的瞬间化作某种庄严的仪式。&0t;小伙子字里有股劲。&0t;他用红铅笔在我附寄的诗稿上画了波浪线，阳光透过菱形窗格，把那些批注照得像跳跃的金箔。

就在这时，里间门帘轻响，穿月白衬衫的姑娘抱着一摞刊物转身，我们的目光撞在空气里，她鬓角的碎被风拂动，像极了我前晚刚写的&0t;春风偷吻过的柳丝&0t;。

&0t;这是小林，负责会员联络。&0t;高老师的话音还在廊檐下回荡，姑娘忽然扑哧笑出声——她笑起来时眼角有两颗淡褐色的痣，像落在雪地上的梅瓣。

这笑容莫名熟悉，像钥匙叩响了记忆深处的锁。1992年那个溽热的午后突然在眼前清晰起来：公园人工湖的水藻味混着暴雨将至的土腥气，当&0t;有人跳水了&0t;的呼喊撕裂蝉鸣时，我正把最后一页诗稿压在石头下。

落水者的碎花连衣裙在浊水里浮沉，腰部以下已被墨绿色的水吞没，她仰起的脸苍白如纸，水珠从梢坠落的弧线，竟让我想起诗句里&0t;破碎的月光&0t;。

湖水的凉意透过工装裤瞬间攫住四肢，我抓住她手腕的刹那，感觉到那骨骼轻得像折断的芦苇。

&0t;放开我！&0t;她的指甲掐进我手背，水花溅进眼里涩得疼，可当她喊出&0t;孩子被送走了&0t;时，那声嘶力竭里的绝望让我想起车间里报废的轴承，在无休止的碾轧中出的哀鸣。

岸边的人越聚越多，有人递来干毛巾，有人低声议论着&0t;离婚女人就是想不开&0t;，而我望着她蜷缩在长椅上的背影——湿透的裙角还在滴着水，像在为某个消逝的生命哭泣。

悄悄离开时，梧桐叶正扑簌簌落在肩头，我回头望了眼那个被人群围住的单薄身影，忽然懂得诗歌里写的&0t;人间悲欢本是不相通的喧哗&0t;。

&0t;原来真是你。&0t;小林的声音把我拉回文联的走廊，她从抽屉里翻出张泛黄的剪报，边角还留着水渍。

那是1992年秋天的社会版，豆腐块大的报道里写着&0t;热心青年救起轻生者&0t;，配图里模糊的背影让我突然想起，那天上岸后她攥着我袖口说的最后一句话：&0t;你知道吗？你说&039;生命是自己的&039;时，声音像特别好听的故事磁带。&0t;

此刻阳光正斜斜切过她手中的剪报，在&0t;高老师介绍会员相识&0t;的标题下，我们的影子在水泥地上交叠成完整的圆。

后来每个周末，文联阅览室的木窗总会同时映出两个伏在案头的身影。她读散文时喜欢用铅笔在好词好句下画线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，和我写诗时钢笔吸水的咕噜声，成了那间屋子最和谐的伴奏。

当她指着我新作里&0t;命运如断线的风筝&0t;皱眉时，我忽然现她讨论诗歌时眼里的光，和当年在湖水里挣扎时的死寂判若两人。

某个落雪的黄昏，她捧着我修改了二十遍的情诗，忽然低声说：&0t;其实那年上岸后，我偷偷跟了你三条街，看你走进工厂宿舍楼，才知道救我的是个会写诗的工人。&0t;

煤炉的火光在她瞳孔里跳跃，我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公园看见她沉在水里的模样——那时她的绝望像水草般缠绕着生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