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当时没太在意他眼神里的东西,只觉得能被师傅看重是种荣耀。王清和王世宝也喝得脸红扑扑的,跟管师傅称兄道弟。
可我没注意到,当管师傅夸我&0t;仓库没耽误&0t;时,王世宝夹花生米的筷子顿了一下,很快又恢复了常态。
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,这四十天的辛劳,除了换来管师傅的几句夸奖,还在我们之间埋下了不易察觉的裂隙。
房子盖好那天,鞭炮声在洼子村响了一上午。管师傅请了厂里不少人去喝喜酒,院子里摆了十好几桌,热闹得像过年。
我跟着王清和王世宝去帮忙端菜,看见管师傅穿着新做的蓝布褂子,站在堂屋门口招呼客人,脸上笑出了褶子。
可酒过三巡后,我现不对劲了——王清和王世宝被支到厨房帮忙刷碗,管师傅跟几个老同事喝酒时,却有意无意地避开他们。
第二天上班,我就听说王清和王世宝二人要回家,单位里不需要这么多人了。我心里咯噔一下,想起盖房时管师傅看我的眼神,还有王世宝那顿住的筷子。
难道我不敢往下想,只能安慰自己,师傅可能是有别的安排。可没过几天,管师傅就把我叫到了办公室。
他坐在办公桌后,指间夹着烟,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。&0t;仓库的钥匙,交回来吧。&0t;他的声音很平淡,却像块冰砸在我心上。&0t;师傅,我我哪里做得不好吗?&0t;我攥着钥匙,手心又开始冒汗。
&0t;不是你不好,&0t;他把烟灰弹进搪瓷缸里,&0t;有人说,看见你把仓库的铜线拿出去卖了。&0t;
我的脑子&0t;嗡&0t;的一声,像被重锤敲了一下。&0t;铜线?师傅,我没有啊!&0t;我急得站起来,&0t;是不是有什么误会?&0t;管师傅抬起眼,眼神里全是怀疑:&0t;误会?赵师傅说,看见你给他铜线了。还有人说,看你往废品站跑过。&0t;
我突然想起来了。半个月前,赵师傅找到我,说家里挖蛤蜊的挖子把坏了,想缠点铜线加固。
&0t;就一点点,巴掌大就行,&0t;赵师傅搓着手说,&0t;从垃圾堆里捡的,不算公料吧?&0t;我当时确实从废料堆里捡了点修汽车换下的打火线圈,那些线圈外层是绝缘皮,里面缠着细铜丝。
我们几个学徒工闲着时,会把线圈放在火上烤,烧掉绝缘皮,再把铜丝一点点拉出来,攒了三捆,每捆也就三两重,本想攒多了换点零花钱。我给了赵师傅一小绺铜丝,确实没走登记,因为觉得那是废料里的东西。
我猛地攥紧了工装口袋,指节在粗布上硌出青白的印子。
工具箱的铁皮边角还蹭着后腰,三捆用蓝布裹着的铜丝就锁在最底层——那是上周在垃圾里捡的汽车打火线圈,半夜蹲在院子里拿煤炉烧了一个钟头,到现在还留着焦黑的痕迹。
“管师傅您看!”我扑过去掀开工具箱,锁扣“哐当”砸在地上。
蓝布包被手指揪得皱,露出的铜丝还缠着没烧干净的塑料皮,几处氧化得绿。“您摸这茬口,烧过的铜丝断面是哑红色,新铜线切口亮得能照人!赵师傅那边准是看错了——”
管师傅的手指在铜丝上碾了碾,烟渍染黄的指甲刮下点黑灰。他身后的窗户正斜斜切进夕照,把桌上的举报信映得透亮,纸上“半斤新铜线”的字迹像针一样扎眼。
“今早赵师傅来领材料,说你塞给他的铜丝没半点烧蚀痕迹,线圈上的绝缘漆都是新刷的。”他把纸条推过来,笔尖敲着“至少半斤”四个字,“仓库台账上周少了两捆国标铜线,你说巧不巧?”
我的后槽牙咬得酸,煤炉里迸出的火星子仿佛又溅到手背上。
“我白天一直在你那里干活,哪有时间去卖铜,再说晚上都累的吃了饭都睡觉去了,哪有精力去搞这个?那天就赵师傅向我要了一捆,在谁也没有进仓库!”师傅听后沉默了许久,“难道是我的错?”
后来我体会到什么是“杀驴卸磨”的含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