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样的话,从来没有人与萧翀说过。
这个年头,子不言父过,哪怕萧翀天子之尊也不好与人言说父母是非,至今都还的供着余太后这么个心怀叵测的嫡母。而略知萧翀身世的人更是生怕冒犯,无论如何也不敢多提。
也就只有余晚晴,就这样仰头看着他,一字字一句句的与他说着这些这些傻话。
萧翀抿了抿唇,忽然不知该怎么应声,极难得的愣了愣。
余晚晴却已经赶在萧翀反应过来之前,又缩回了对方的怀里,把头靠在人的肩头,额角抵在肩窝处,十分惬意的窝在萧翀怀里,话题转的飞快,问他道:&ldo;所以,你讨厌杨梅,也是因为这个吗?&rdo;
她此时的模样,像极了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小奶猫,下意识的在人怀里蹭着,用自己毛绒绒的爪垫挠着人,仿佛要把自己整个儿的埋进去似的。
萧翀险些被她这一通乱蹭给蹭出火来,一时也顾不得伤春悲秋,只能先抽了手按住怀里乱动的人,有些艰难的掐了掐自己的眉心:&ldo;你再乱蹭,我就&rdo;
&ldo;就咬我?&rdo;余晚晴居然半点不怕,反到是扯他的袖角,又接着追问道,&ldo;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讨厌杨梅呢?&rdo;
不知怎的,萧翀一时竟是无法与她生气,沉默片刻方才低声道:&ldo;当年父皇派人去接我时,正好是五月,杨梅结果的时候。&rdo;
说话间,他伸手将余晚晴一缕细发捋到耳后,语声渐渐低了下去:&ldo;我那时候还很小,很喜欢吃这个,只是生计艰难,一般也只有能等到外头的杨梅折价了才能吃到一些。那天,正好有人送了一捧杨梅来,我被支使着出去洗杨梅了,洗过后还要在盐水里泡一会儿,我又不想回去,便在外头多留了一会儿。等我捧着杨梅回去的时候,父皇的人已经到了,她也已经死了&rdo;
哪怕萧翀并未明言,但是他话里的这个&ldo;她&rdo;指的谁,他和余晚晴两人都是心知肚明。
萧翀生来早慧,记事极早,但是他从来不曾与人分享过自己记着的那些事,以至于此事说起来,便觉着喉中仿佛梗着一块酸软的石头,一字一句仿佛都是挤出来的。
事实上,哪怕先帝是捏着鼻子认了他这个儿子,哪怕先帝恶心二儿子的这个生母,恶心到不想给人名分直接就让赐死,但这里头却也没有常人想象中的血腥残酷‐‐当年幼的萧翀捧着洗过泡过的杨梅回去时,那女人已因鸩酒断了气,面上虽有惊惶却也如生时一般,一滴血都没见着‐‐御前做事的人,手脚总是干净利落的。
可那是萧翀第一次直面死亡,那种生死间的恐怖,惊得他没拿住手里的碗,那瓷碗连同碗里的杨梅都砸在了地上
杨梅一颗颗的砸在地板上,汁水横流,红艳软烂,像极了那被人践踏的血肉。
想起那些早已泛黄的往事,萧翀不由低了头,用唇轻轻的碰了碰余晚晴的额头,鼻尖蹭着她的脸颊,长长叹了一口气道:&ldo;那些杨梅全都砸到了地上,我也被带回了父皇身边‐‐说来也是好笑,我那时候兴冲冲的洗了杨梅,泡了水,捧着碗一路小跑回去的时候还惦记着要吃几颗杨梅,念着杨梅的味道。最后却是一颗也没吃上,反到是做了许久的噩梦,从那以后就再不吃这个了。&rdo;
余晚晴半阖着眼睛,转过脸,顺势与他碰了碰唇,然后轻声问道:&ldo;她是不是也对你不好?&rdo;
萧翀没有说话。
余晚晴大着胆子,将自己干燥的唇瓣从萧翀唇角往上移,顺着鼻尖,脸颊,眼睑再到额头,细细密密的亲吻,仿佛是游戏一般。过了一会儿,余晚晴脸颊发烫,长长吐出一口热气,问他:&ldo;你是不是因为她才讨厌做这个?&rdo;
萧翀也跟着闭上了眼睛,眼睫微垂,收拢手臂将余晚晴抱紧了。
胸膛里的心脏鼓噪不休,许久方才听他喟然出声:&ldo;别乱点火,马车上不行!&rdo;
说着,他眼睫一扫,看着霞飞双颊的余晚晴,低声道:&ldo;至少也得等回了乾元宫,沐浴过后才好。&rdo;
作者有话要说: 我说了,很快哒
其实我就是很喜欢那种拨开刺猬的刺,戳人软肚皮的感觉()
第147章蝉翼纱
余晚晴没说话,只把头埋进了萧翀怀里,用指尖攥着他衣袍一角,鼻端似还能嗅着衣袖玉带上那龙涎暖香熏出来的淡淡香气,脸颊和鼻尖在无意间蹭过萧翀身上那件厚重繁复的玄色常服。
帝王常服哪怕是再简素低调,用料也依旧是丝滑柔软,触之生温,而那衣袍之下却是萧翀肌理紧实的身体,灼人的温度与鼓噪的心跳似也隔着衣服,如潮水一般慢慢的涌上来,几乎要将人整个淹没。
说真的,余晚晴本来对这种事还有些怕的‐‐她以前总觉着自己对萧翀不够了解,两人的关系还没到那一步,难免有些忐忑和不安,哪怕明知考场上有拉灯也不能够完全放下心来。
或许,萧翀也是知道了她心里的惶然,所以才会选了个更为婉转的方式:让她与余岩松见面,然后从余岩松口中得知萧翀的身世。
萧翀的身世就像是一枚钥匙,解开了余晚晴心中的无数谜团,她仿佛终于拨开迷雾,真正的看清了面前这个人:人总是有来历的,而一个人的来历出身和成长过程才是那包裹在皮囊下的骨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