碑林异动
昆仑墟的碑林在三界之中素来以“静”闻名,亿万年来,那些刻满上古符文的青石始终沉默地矗立在云海深处,任罡风如刀,也未曾挪动过分毫。直到这一日,天际忽然滚过一声闷雷,不是天界的雷部巡防,也不是人间的惊蛰之响,倒像是从石碑本身的缝隙里挤出来的震颤。
清玄真人正擦拭着最古老的那块无字碑,指尖突然被一股灼热烫得缩回。他抬头时,看见碑身上那些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纹路正泛起淡金色的光,像有活物在石皮下蜿蜒游走。更惊人的是,他腰间悬挂的灵玉突然自行脱落,悬在半空不住旋转,玉色从温润的羊脂白渐变成刺目的绯红,将整片碑林照得如同燃着烈火。
“碑林异动!”清玄的呼喊被风卷着传向远处,很快,云层中便破开数道流光。率先落地的是雷炎仙君,他身披紫电缠绕的战甲,刚站稳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皱眉——那枚灵玉的光芒正透过他的仙躯,在身后的石碑上投下奇异的光斑,而光斑落处,竟缓缓浮现出字迹。
“这是……未来之象?”随后赶到的太白仙君捻着胡须,目光落在最先成型的文字上。那些字并非三界通用的符文,却能让人瞬间明了其意,仿佛直接烙印进神魂。随着灵玉光芒变强,文字旁渐渐显露出画面,如同一幅在石上流动的画卷。
魔界·光明草原
第一幅图景展开时,连雷炎仙君都屏住了呼吸。画面里是无边无际的草原,青草如茵,缀着紫色的星辰花,远处的山峦覆盖着皑皑白雪,澄澈的溪流里游动着发出微光的鱼群。这景象太过陌生,直到画面角落出现几个手持牧杖的魔族,众人才惊觉——这竟是魔界。
“不可能!”雷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,“魔界自上古大战后便被浊气笼罩,寸草不生,何来这般景象?”他曾在三百年前率天兵征讨魔界,亲眼见过那里的土地干裂如焦石,空气中漂浮着能腐蚀仙骨的黑雾,别说花草,连最低等的魔虫都活得奄奄一息。
可石上的画面却真实得可怕:魔族孩童赤脚奔跑在草地上,他们的角不再是狰狞的弯刃,而是温润的玉色;曾经以杀戮为乐的魔将正弯腰采摘草药,盔甲上的血污被晨露洗净,露出底下古朴的花纹。最令人心悸的是天空,不再是永恒的暗紫色,而是挂着两轮明月,一金一银,温柔地洒下清辉。
“光明草原……”太白仙君低声念出这四个字,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,“传说魔界初代魔君曾居于光明草原,后因心魔滋生,才导致草原枯萎,浊气蔓延。若这图景为真,莫非魔界将迎来净化?”
灵玉的光芒此时转为柔和的碧色,画面中的草原突然起了一阵风,吹得花草倒伏,露出远处一座正在崩塌的黑色高塔。那是魔界的“怨憎塔”,里面镇压着无数战败者的怨念,此刻塔尖断裂,涌出的不是黑气,而是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。
仙界·心魔尽除
当灵玉的光芒变成莹白色时,第二幅图景覆盖了第一幅。这次的场景是众仙再熟悉不过的天庭,南天门的金柱上缠绕着祥云,凌霄殿的玉阶一尘不染,连往日里总爱偷溜下界的仙童都规规矩矩地捧着蟠桃,站在廊下听经。
但真正的不同之处在于气息。画面里的仙人眉宇间没有了往日的紧绷,太上老君炼丹时不再执着于丹炉的火候是否精准,反而对着炉中升腾的青烟露出微笑;王母娘娘座下的青鸟不再急着传递讯息,而是停在瑶池边梳理羽毛,池水倒映着它们悠闲的身影。
“是心魔。”太白仙君的手指轻轻点向画面中一位正在打坐的散仙,“你看,他眉心的黑气消失了。”众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那位散仙往日里总因嫉妒同僚修为而心魔缠身,此刻却面色平和,周身仙气流转自如,再无滞涩。
雷炎仙君想起三百年前与心魔大战的惨烈,天兵天将虽最终取胜,却有半数仙将留下心魔隐患,轻则修为倒退,重则堕入魔道。画面中,那些曾被心魔困扰的仙将正在练兵场切磋,招式间少了戾气,多了几分从容,连兵器碰撞的声响都带着韵律,不再是杀伐之音。
灵玉的光芒忽然闪烁了一下,画面里的天庭出现了一阵波动,像是水波被投入石子。但很快又恢复平静,甚至比之前更加清明,连南天门外的云海都变得剔透,能看见底下人间的万家灯火。
人间·五谷丰登
第三幅图景出现时,灵玉的光芒变成了温暖的土黄色。画面里是连绵的田野,稻穗沉甸甸地弯着腰,玉米棒子饱满得快要裂开,田埂上的农人正笑着收割,孩子们提着竹篮捡拾掉落的谷粒,远处的城镇炊烟袅袅,市集上摆满了各色蔬果,摊贩的叫卖声仿佛能穿透石碑传来。
“是人间的大丰收。”清玄真人看得眼眶发热,他十年前曾下山云游,见过太多因灾荒流离失所的百姓,饿殍遍野的景象至今仍在梦中浮现。而画面里的人间,河流清澈,土地肥沃,即便是偏远的山村,屋顶也盖着新瓦,窗台上摆着盛开的向日葵。
雷炎仙君注意到更细微的地方:田边没有蝗虫过境的痕迹,山坡上没有水土流失的沟壑,甚至连往年易泛滥的黄河都温顺地流淌着,两岸栽满了护堤的柳树。一位老农正对着天空作揖,脸上的皱纹里都填满了笑意,他身后的粮仓堆得像小山,门楣上挂着“丰年”的红绸。
“风调雨顺,国泰民安。”太白仙君的声音带着释然,“人间是五界的根基,若人间安稳,三界便能少许多纷争。”他想起那些因人间战乱而产生的怨气,曾多少次化作心魔侵袭仙界,如今看来,这幅图景或许能斩断那源头。
灵玉的光芒在此时达到最盛,土黄色的光晕扩散开来,笼罩了整个碑林,连空气中都弥漫开谷物的清香。众仙沉浸在这祥和的景象中,几乎要相信五界的未来真能如此美好。
裂痕
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图景已尽时,灵玉的光芒骤然变暗,转为不祥的灰黑色。第四幅图景如同一滴墨落在宣纸上,迅速覆盖了之前的画面,那突如其来的压抑感让雷炎仙君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雷锤。
画面里是万魂窟,那是三界最阴暗的角落,堆积着无数枉死者的魂魄,终年被黑雾笼罩,连天帝都未曾踏足。而此刻,万魂窟前竟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——白衣胜雪,手持拂尘,正是太白仙君。
“我?”太白仙君脸色骤变,下意识地后退一步,拂尘上的银丝都因他的震惊而颤抖。画面中的“太白仙君”背对着众人,身形僵硬,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捆住,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右手,正握着一颗眼球,那眼球布满血丝,表面裂开了数道缝隙,黑色的汁液顺着他的指缝滴落,在地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小洞。
“那是……心魔之眼!”雷炎仙君失声喊道,“传说心魔的本源寄居于眼,若眼球完好,心魔可凭此视物;若眼球开裂,便是心魔即将破封的征兆!”他看向身边的太白仙君,对方的眼中满是惊骇与不解,显然对此一无所知。
画面中的“太白仙君”缓缓转过身,他的脸被阴影笼罩,只能看见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,手中的眼球裂痕越来越大,黑色汁液汇成小溪,流入万魂窟中。窟内的黑雾开始翻涌,隐约能看见无数扭曲的魂魄在其中挣扎,它们的嘶吼声穿透画面,刺得众仙神魂发疼。
灵玉的光芒剧烈地闪烁起来,仿佛随时都会熄灭,灰黑色的光晕中夹杂着血丝般的红纹。第四幅图景开始变得模糊,“太白仙君”的身影渐渐淡去,只剩下那颗裂开的眼球悬在万魂窟上空,像一颗即将坠落的灾星。
心锁
“这不可能!”雷炎仙君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石碑上,震得碎石飞溅,“太白师兄清心寡欲,何来心魔?定是这石碑出了错!”他看向太白仙君,对方正死死盯着画面中那颗裂开的眼球,脸色苍白如纸。
清玄真人忽然指着画面消失的地方:“仙君快看!那里有字!”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第四幅图景褪去的角落,竟有一行细小的字迹正在缓缓显现,那些字比之前的文字更淡,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。
雷炎仙君凑上前去,眯起眼睛辨认:“是……‘五界清明,皆系于……’后面的看不清了!”他话音刚落,那行字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模糊,像是被无形的手抹去,笔画扭曲、断裂,最后只剩下两个字,清晰地烙印在石碑上。
“心锁。”太白仙君一字一顿地念出,声音干涩。这两个字像是带着某种魔力,念出的瞬间,灵玉的光芒彻底熄灭,“啪”地一声掉落在地,摔成了两半。碑林恢复了往日的寂静,所有的图景和文字都消失无踪,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。
雷炎仙君捡起碎裂的灵玉,玉的断面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黑气。他看向太白仙君,对方正望着万魂窟图景消失的地方出神,眉头紧锁。清玄真人在一旁喃喃自语:“心锁……是锁住心魔,还是被心魔所锁?”
风再次吹过碑林,带着昆仑墟特有的寒意。那块古老的石碑又变回了无字的模样,但众仙都知道,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。未来的图景既是希望,也是警示,而“心锁”二字,如同一个沉甸甸的谜团,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。
雷炎仙君将碎玉收好,抬头望向天庭的方向:“此事必须禀明天帝。”太白仙君却摇了摇头,拂尘轻轻一摆:“不必。”他转过身,白衣在风中微微飘动,“在弄清楚‘心锁’的含义之前,此事不宜声张。”他的目光掠过碑林,仿佛能穿透青石,看见那隐藏在未来迷雾中的真相。
万魂窟前的身影,裂开的眼球,模糊的字迹,以及最后那两个字——心锁。五界的未来,究竟是光明草原上的重生,还是万魂窟中的沉沦?答案,或许就藏在每个人的心间。